(一)逃避长毛

1852年,叶坤厚返乡葬母。这位孝子年届五十,正处于官场得意的黄金时期,他当时在河南任职。通过抗洪和打击强盗、平息寇乱,成为一名杰出的地方官员,曾经前往京师觐见皇帝——这是多么令人敬畏的场合——受到赞誉,皇帝称赞他工作勤勉。1但依据封建帝国的礼教习俗和儒家思想的训诫,父母过世,为官的子嗣应当辞官回家,丁忧三年。于是他回到家乡安庆,与兄弟们一起为母亲守孝。

安庆在长江北岸,距上海约六百公里。在19世纪中叶,这里是安徽省的省会。安徽是一个较新的省份,1662年才从江南省分离出来,其名“安徽”来自于省内最大的两个府——安庆和徽州。徽州位于长江南岸,是有名的商贾之乡。2像其他的中国省会城市一样,安庆有坚固的砖面城墙围着,但是城内的面积只有约一平方英里(相当于2.5平方公里)。其人口大约有七万,是中国最小的省会城市之一。在这一带,沿江的商业活动集中在下游的芜湖港口,而安庆主要是政治中心,这也是像叶坤厚这样的士绅和他的兄弟们离开先辈们居住的村庄而搬迁到安庆的原因之一。在这里,更接近官府,他们能享受到城市生活带来的便利:书店、茶馆、古董店,风景秀丽的寺庙和凉亭,而且也有同样身份的人可以往来。根据一位20世纪早期的传教士的描述,城内大约四分之一的面积都是各种公共设施:府衙、书院、监狱,还有寺庙。据他的描述,安庆是一个“非常慵懒、保守,生活非常舒适的地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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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常情况下,安庆可能是慵懒的,生活舒适的,但在19世纪中叶,安庆则非常态。事实上,叶坤厚一回到安庆,整个城市就受到沿江而下的大规模武装内乱的兵舰的围困。这就是太平军,以一种类似基督教的狂热的宗教热情(洪秀全将自己想象成了耶稣的弟弟)和对当时满族统治阶层的极度仇恨激励士气。内乱历时十年有余,对中国中部破坏严重,几千万人惨遭杀戮,毁坏程度空前。这是中国近代历史上的分水岭,也是长久以来的积怨所致。

满族建立的王朝名为清朝,自1644年起统治中国。在清朝的前两个世纪,整个国家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国家长期太平,从新大陆传入了粮食作物(尤其是玉米和甘薯)和经济作物(棉花、花生、油菜籽、芝麻),丝绸和手工棉纺织品大量生产;谷类作物交易活跃,政府的粮仓为老百姓提供了安全保障,所有这些都为繁荣昌盛提供了基础。收成不好时政府积极赈灾,这意味着大多数人不用挨饿,衣服相对便宜而且到处可以买到,年轻男子有能力成婚、养家。这种繁荣的结果使中国人口在这一时期增至原来的三倍,接近四亿五千万人。人口增长在一开始是繁荣的表现,但最终将会成为一种负担。清政府没能跟得上这种经济和人口的快速增长,1712年颁布的“盛世滋丁,永不加赋”将至关重要的土地税收固定化,即使增加人口也不再增加税收,所以政府收入受到相应限制。腐败蔓延,官员不能解决问题时便将其掩盖,隐匿不报。堤坝和水利设施未能及时维护,致使水患频发,势态严重。到了19世纪,各地粮仓问题频出:仓库漏雨,粮食腐烂,官员谎报情状,这样,政府应对饥荒的赈济不再可能高效。4就在叶坤厚当时任职的河南,洪灾频发,十室九贫,景象悲惨,他在返乡前不久写了一首凄伤的诗来描写当时的情景:“连岁遇水荒,十家九破败。栖止无室庐,性命如草芥。死者多于生,生者皆乞丐。充饥寻树皮,不得有荑稗。谷贵人自贱,儿女成买卖。父母痛生离,血泪盈衣带。道旁往来人,习见不为怪。伤哉天地心,惨毒毋乃太。”5

清政府当时还面临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朝廷公牍奏章中很少提及。满族政权是一个外来民族通过征战而建立的王朝。在17世纪,满族人从他们的家乡,今天中国的东北,攻占了中原地区。在有些地方,攻占是极端残忍的,尤其是当中原男子抗拒强加给他们的“剃发令”时,往往遭到杀戮。这种发式要求他们剃光前额,而在脑后拖一长辫。外来的征战部队以“旗”为组织单位,包括了蒙古人和东北地区的汉人(汉军旗人)。他们在全国各地通衢要塞驻防,住在隔离开来的由围墙高高圈起来的军营(即满城)中。中央政府中,六部都有两个尚书,一个满族尚书,一个汉族尚书。而对于省一级的官位而言,最初八旗的后代,即满族人和汉军旗人,一直占据主导地位。

随着时间的推移,满族和汉族之间的文化差异逐渐消失。尽管皇室努力想要界定和保持独特的满族身份,旗人还是逐渐适应了中原文化环境,日渐同化。到19世纪的时候,满族人用汉语读写,用儒家经典教育子女、填词作曲,也吸纳了中原文人的文化范式。与此同时,他们的骑马射猎技术明显衰退,而这些正是清朝历代皇帝想要进一步显扬,借以保持满族身份的技艺。不过,满族权贵还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特权阶层,因而社会底层对他们政治统治地位的仇恨是很自然的。6

19世纪中期,欧洲帝国主义的入侵加剧了这些国内矛盾。自16世纪开始,西方人就与中国通商,从中国购买丝绸、茶叶和瓷器(瓷器在欧洲又名china)。在18世纪晚期,贸易往来更加频繁,尤其是当英国人开始喜欢喝茶之后,茶叶成了亚洲出口到英国的最主要的产品。英国曾对茶叶征以重税(导致了广为人知的“波士顿倾茶事件”等美洲殖民地的反抗),因而茶叶也为英国王室带来了丰厚的税收收入。但英国人却没能找到一种出口产品来平衡他们对茶叶、丝绸,还有瓷器的进口——直到他们开始在印度种植鸦片。鸦片贸易是非法的,但是由于清政府的海军不足以保卫绵延上万公里的国家海岸线,因而无力阻止鸦片贸易。19世纪,尤其是19世纪30年代,鸦片销售量急剧增加,以至于欧洲因进口中国产品而大量流入中国的白银开始回流。继而导致中国市场上白银短缺,物价下降,经济明显衰退。不得不说的是,鸦片贸易的利润,足以贿赂中国的武装部队和沿海地区的大小官吏,这在毒品贸易中迄今都是司空见惯。

1839年,危机达到严重关头。皇帝决意阻止鸦片流入中国,派了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到达广州,这是与西方进行合法贸易的唯一港口。林则徐关闭了大小烟馆,没收烟枪,惩处瘾君子,继而着手裁惩西方烟商。英国商人力劝本国政府借此争端强行打开中国贸易的大门。很快,鸦片战争爆发。因长期和平,清政府的军队疏于训练,根本无力应对这种新挑战。用叶坤厚的话说,“兵籍半虚名,老弱相承袭。抑或市井徒,无赖多窜入。”7登记在册的士兵有一半名字都是伪造的(官员只是用他们在花名册上充数,以得到更多军饷“吃空饷”)。年老体弱者承因相接,士兵多选自城镇里的乌合之众,一无是处的流氓无赖也来参军。而另一方面,英国海军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战术精湛,装备先进,因而很快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并最终于1842年与清政府签订了《南京条约》。根据条约内容,香港割让给了英国;几个港口开放通商,包括上海,同时准许西方传教士在中国境内自由传教。清政府在西洋“夷人”那里第一次惨遭失败。8

在近现代史上这次对整个世界格局都产生深远影响的悲剧中,中国和西方世界在政治上、军事上进行了正面交锋。此时,清政府日益腐败,暮气深沉,已进入衰退时期,而西方由于科技和工业革命带来的种种进步,正自信满满,并且对自己文化上的优越性有着前所未有的自信心和优越感。鸦片战争即源于这场有决定意义的对抗,并加速了满族人统治的败落。当时不安定因子早已开始蔓延,如盗贼、白莲教、会党等发起的小规模内乱,以及苗族等发动的起义;无正当职业、无所寄托的无赖混迹于赌场,并参与各种犯罪活动。鸦片走私为秘密团体提供了新的机遇,而英国在南方沿海一带打击海盗,又将这些盗贼驱逐到了内陆江河流域。

不安定因素日益加剧,就在此时,一位来自广东地区的应试举子屡试失利,在读过一本基督教的宣传册子后,他逐渐相信自己就是上帝的儿子、耶稣的弟弟。在19世纪40年代,洪秀全和他几位忠诚的追随者在广西省一个治绩弛乱的山区州县,成立了拜上帝会。拜上帝会的领导者自称有耶稣或圣父的灵魂附体,他们预言国家将有大事发生,谴责不道德行径,治愈病患,救济穷人,并承诺只要遵信教义即可得到救赎。附近镇里的乡绅对于这种异教产生怀疑,将其报告给了当地官府,并不断以自家佃农和邻里组织的团练镇压拜上帝会。但拜上帝会却日益壮大,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追随者,尤其是洪秀全所属的客家人、贫穷的烧炭者、失业的矿工,及其他寻求保护和支持的弱势群体,还有授拳传艺的天地会成员。到1850年,清政府认为不能再任由这支新教任意发展,便组织清剿。而此时拜上帝会已进行了改组,更名为“太平天国”,并公然开始反叛。太平天国在其《浩劫说》中清楚明了地增加了反清的内容。清朝统治者被贬低为外来的“恶魔”、“清妖”,而且太平天国摒弃了清政府规定的发式以显示自己反满的使命,他们不再把前额剃光,而是头发松散,成队前行,因而有了“长毛”的别称。9

之后的两年里,攻城掠地中太平军实力不断增强,不过此时他们还主要活动在西南部的山区州县,他们的发源地周围。1852年,他们冲破清廷军队的包围,向北挺进,进入湖南湖北一带,在这里,太平军规模呈指数级地壮大。到农历年底,太平军攻占了武昌与中部多个具有战略意义的城市,而他们庞大的舰队已整装待发,随时准备沿长江向东行进,直逼安庆和中国经济的中心——江南一带,也就是叶家的祖居所在地了。

而在安庆,此时叶坤厚同家人正在营葬他已辞世的母亲。邻居们纷纷前来弔慰,但过了一段时间,弔客减少,叶坤厚痛感人情冷暖,诗中写道,“时来宾客多,势去亲戚远”。10他开始着手处理家务,尤其是制订计划,建造恢宏的叶氏祠堂,修纂新版族谱。作为这个家族中许多年来的第一位朝廷命官,他急切希望编纂书面记录和家训礼仪,以维持整个家族在当地社会中的地位。11同时也因远离政务他极为享受这难得的清闲。他从河南返家时带回了大量的古董,大约有四百六十件之多。老友不时造访,饮酒赋诗,觥筹交错,这是当时文人的一种重要社交活动。他藏书颇丰,时常沉浸在书海里,阅读历史,尤其是有关历朝历代治乱之迹。12叛军的动向总在心头萦绕,令他烦忧,而整个城市疏于防备,更令他不安。他诗中写道,“城上擂大鼓,城下喧歌舞”13,城墙外,战鼓声响彻,城内却歌舞升平,“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骄逸轻敌。所有灾难的来临似乎是不可避免的因果报应,真可谓:“江南繁盛极骄奢,安乐由来生死故。特将兵火示灾惩,要使齐民知感悟。”14

太平军的舰队沿江而下,直逼安庆,整个城市一片骚乱。15种种怪象预示着灾祸即将来临:某天突然乌云密布却无点滴降雨,梨树结出甜瓜,城中各处竹子开花,老鼠四处逃窜,天空中出现流星。16这些预兆都暗示着清王朝没能保持天地和谐,因而失去了天命。城内百姓不安起来。秋季赋税收缴完结之后,粮食满仓,当地知府担心这会成为叛军袭击的目标,于是向上请求增援以保卫城池,但当临近的浙江省调来两千士兵之后,叶坤厚的儿子伯英并不感到宽慰,说他们“短小懦弱,殊不足恃”17,恐不堪一击。知府于是向地方乡绅求助——像叶坤厚一样曾经为官的地方精英,或通过科举考试但从未入朝为官的举人老爷,以及其他以财富和地位成为各自地方显赫人物的缙绅。叶坤厚受邀将他在河南平叛的经验应用起来,组建起当地团练来予以抵抗。他组织起由地方缙绅领导的民兵局,第一个任务就是找出潜入城中的太平军间谍。他对知府不抱有什么希望,因为他发现知府软弱无能、无可救药:实权都掌握在藩台李蔼文的手上,而这位知府同知又依赖于一位副官——这位副官傲慢无比,其行为根本无法以道德二字来约束。叶坤厚与当地另一位官员私交甚好,他是坤厚在河南为官时一位同僚的儿子,但他位卑言轻,帮不上什么忙。18知府衙门内混乱不堪,众人皆知城池根本守无可守,而城中平民也纷纷准备逃离,真是人心惶惶。一位指挥官担心太平军会利用城墙外沿墙而筑的民居爬上城墙,或者借以掩护挖掘隧道,摧毁城防,于是下令将这些民居全部毁掉,坚壁清野——这一举措虽不乏明智,却也是铤而走险,因为这使百姓既怒且惧。官员和乡绅们撤退到了相对安全的乡下。年轻的叶伯英带着一大家子人,乘船向北行进了约五十公里,到达了邻近桐城县的山区,寄居在其父的一位同僚家中。19而在安庆城内,农历新年临近,却无人庆祝,积雪覆盖地面,市面清冷,城中百姓大都已经逃散了。20

距安庆沿江而上大约四百公里处,在农历新年的这一天(1853年2月8日),太平军从武昌出发,兵分三路溯江而下。沿江两岸有庞大的地面部队,掩护着这一支由近两万艘强行征募来的平底帆船组成的舰队。舰队中央,是天王洪秀全乘坐着的雄伟的龙舟,表明了现在他的宗教使命中又多了称帝的雄心。太平军几乎是移动着的国度——总共约有五十万人,住在依据性别仔细隔离开来的帐篷里。他们中的许多,是从太平军已经攻占的城镇中征募来的,这也意味着并不是所有人都忠于太平军的理想。然而其当时的效果,确实是形成了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沿江而下,所向披靡。21

太平军离开武昌后的两周,满载难民的船只出现在安庆城外的江上。谣言四起,称其中藏有乱军。当月24日黎明,几百艘乱军的船只结集在长江南岸,正对着安庆城。清军用189门陈旧的大炮对其进行轰炸,直到炮膛因温度太高,无法填充火药并自行引爆。之后太平军横渡长江,兵临城下。防御的守军缒城而出,四散遁逃。到了下午,乱军登上了城墙,他们的叫声吓退了残留的守军,乱作一团,溃散而逃。知府得知防御被摧毁,忙向朝廷发出急报后便往迎敌,被乱刀砍死。知府同知的职责是保护库银和粮仓,但随着乱军一路前行,他已先行逃遁,弃粮仓和府库于不顾,这些财物,立即成了太平军的囊中之物。22

留在城里的叶氏族人和其他缙绅,先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傍晚时分,叶家一位仆人报告说安庆城的北门还开着,且无乱军把守。叶坤厚和儿子,还有几位兄长,一起就此逃离安庆。出城后,在附近村庄的一位亲戚家里短暂休息,之后他们连夜赶路,踏着新雪,穿过泥泞田地,直到黎明时分,方与其他家人会合。这个叶姓大家庭共有四十人,包括他们的妻妾儿女,还有仆人,光确认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就花了好几天时间。最终的团圆令他们欣喜,但同时,大家又都对未来充满深深的忧虑。乡下到处都是逃散的清兵。最初的时候,村民把这些人当作兵痞赶走。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只祈求怜悯和施舍,于是村民们给了他们一些烙饼和一点钱,打发他们上路。

接下来的两天内,有传言说乱军要出城侵扰乡下地区,乡绅们遂组织起民兵保卫自己的村庄。然而四天后,太平军离开了安庆,继续向下游的南京进发。他们很快攻占了南京,并在那里定都十年之久。叶伯英和他的叔父回到了安庆,他们发现家还是原样,家里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损失。但集市被毁,附近的几处民居还在冒着焚烧后的青烟,府库和粮仓被洗劫一空,触犯了太平天国所拜神灵的寺庙被彻底查抄,僧侣和道士惨遭屠戮。23除此之外,安庆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地方缙绅织人员清理尸体,熄灭余火。太平军离开后,来了一批新的官员和军队,并带来了救济的粮食,期望通过这样的努力以尽快恢复秩序。然而这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6月份,乱军又折回安庆。像往常一样,在他们行动之前,流言已经开始传播。战败的士兵成群结队,骚扰沿江的村庄和城镇。之后,有节奏的炮火声越来越近(起初被误以为是打雷声),宣示了太平军的到来。相同的一幕再次上演,清军没作什么抵抗,即告撤退,士兵四散。城中百姓惊慌逃窜,但这次,作为防御工事的一部分,一些城门被堵,逃散的百姓争先恐后拥挤着穿过人群,老弱妇孺跌倒,被踩踏致死。尸体一具具堆积起来,路上到处是人们遗弃的物品,后面的人爬过成堆的尸体和各种散落的杂物艰难前行。返回城中的叶氏族人也加入了这支逃亡大军。叶坤厚脚受了伤,无法行走,只好由儿子背着赶路。他们再次逃往郊区的亲戚家,逃亡路上,暴风雨袭来,他们在雨中挣扎跋涉——妇孺的哭声不绝于耳——希望到更远处乡下的朋友那里避难。回望安庆城,城内火光冲天,已是一片人间地狱。

这一次,太平军又在攻占城池后很快离开。两天后,叶伯英和他的一位叔父,还有一名可靠的仆人,一起返回安庆,查看家里情况。他们到达时,正赶上一伙劫匪趁乱打劫,看到他们回来便惊慌逃窜。这一次,整个城市遭到劫掠:城门和衙门被焚毁,尸横遍野。有的死于战火,有的则被仓皇逃散的人群踩踏致死,尸体横陈街头,已经开始腐烂。还有一些人(大部分是女人)在被乱军抓捕后选择自杀,人们在井底发现了她们的尸体。由于政府官员和部队已经逃离,土匪和乱军恣意沿江劫掠,但很少有人再去打安庆城的主意——这里已经被洗劫一空了。叶坤厚诗中说:“那知繁盛地,忽变战争场。血骨悲狼藉,黄尘望渺茫。愁闻一江水,呜咽下残阳。”24叶坤厚决定和家人离开这里,尽管他们家族曾世代居于斯、长于斯。他命儿子整理出家里的贵重物品,包括约一万卷藏书和几百件古董。25接下来的几周里,叶伯英在安庆和乡下友人的宅子之间来回穿梭,将衣物、书籍和一些古董都转移到安全地带。对于叶家的这个分支来说,这是他们与这座城市的诀别,但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些。

整个夏天,安庆城如同空城,清军和乱军交替往来。当地缙绅恳求清政府派遣官员和军队来恢复秩序,巡抚衙门回驻安庆,但无结果。清军驻扎在安徽省中部地区,也即驻扎于北部另一伙乱军捻军和南部的太平军之间。长江基本上为太平军所控制,他们的船只经常停靠在安庆城外。10月份,太平军英勇善战的年轻将领石达开来到安庆建立自己的根据地。他当时年仅23岁,是中国西南部早年支持太平天国的一户富裕家庭之后。他是太平军中最有能力的将领之一,也善于治乱持危,他在安庆周边建立起了一个稳固的政权。太平军早期的教义中,曾广为传播的一条就是“均田地”,这种平均主义的思想得以提出,既有中国历代“均田”思想的延续,也有基督教教义中所有人同为上帝之子平等观念的影响。但是这种革命纲领似乎从未得以执行,石达开还特地与当地地主合作,保护他们的财产,以期他们能按时交完赋税。26

石达开推行的这些相对现实的政策,影响了叶坤厚及其家人藏身的乡下的形势。在全国的层面上,太平天国的叛乱代表了一种对儒家正统和清朝政权的根本挑战;但对于地方而言,实际上是两个政权对于其政权合法性和所控制资源的争夺,而乡村居民则想方设法在这种争夺中尽量减少自己的损失。由于政府军队混乱不堪,清政府越来越有赖于乡绅组织的地方团练来维护自己的统治。27尽管太平军通常被称为“农民起义”,但他们建立的政权都在城市。当太平军的官员到乡下去征税的时候,他们残暴地抓捕乡绅和一些参与地方团练的民户。因为叶家有人曾经为官,又曾参与组织团练,当地人通常避免与他们接触,以免被牵连到反抗太平军的活动中。但是当地一些投机分子(叶家人把他们叫做“强盗”)抓住机会,领着太平军到处找寻躲藏起来的乡绅,然后抢夺他们的钱财。叶坤厚很惊诧这些“鼠目寸光的人”会“甘愿沦为叛贼”。28在此情景之下,叶家人不得不搬迁到更加偏远的山村,最后,他们来到安庆城北约五十公里的卧龙山悬崖下面的峡谷深处,在那里找到一间小屋栖身。小屋十分破旧,几乎不能遮风避雨。乱军控制了主要干道,但是不敢冒险到深山中搜查,于是这间小屋和附近一带暂无寇警。而实际上,山里成了乡绅们的主要据点,以至好几十个亲戚都来投奔,一起避难。对他们,叶坤厚的妻子无不表示欢迎并细致照料。29

叶坤厚在山里藏身数月,这段经历给了他很多思考的机会,他作了几百首诗记录自己的随感。起初,他对自己的运途感到沮丧。在他的描述中,自己“破帽残衫兴未孤”,他暗问“岂有功名来落寞”?同时,他希望有机会展示自己:“丈夫断不羞贫贱,奇士常多讬钓屠。”30他确信像他这样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些有为宦经历的人,在乱世中都要积极应世,有所作为。

天生祸乱须人定,不应举世无相应。
英雄流落困风尘,抑郁苦为资格病。
奇才何必非书生?平猺昔有王文成。31

王文成即王阳明。此处叶坤厚提到王阳明,值得关注。因为王阳明是一位理想主义的哲学家,他对理学中一些严苛保守的信条进行的批判,因明王朝的衰败及最终灭亡而饱受诟病。此时,叶坤厚回忆起王阳明曾任南赣巡抚,平定中国西南部的少数民族动乱。32

之后不久,叶坤厚逐渐适应,甚至开始贪恋这种山居生活。在一首诗里,他把自己和家人与世隔离的避乱处比作前人诗词里的世外桃源:“遇人致敬恭,贤愚皆一律。酒食共招寻,聊用适所适。”33他的诗中不断提到男耕女织的画面:牧童憩于树下,山间小道偶遇即可成为密友。他跟随一位拾柴者来到山中,二人一起在酒馆小酌。邻里到访,共饮一杯酒;人们彼此信任,夜不闭户。34在他的友人中,和尚道士地位突出。他曾经写道:“我欲逃禅离尘世,室家无奈苦相牵。”35他的思想中越来越多地呈现出一种道教式的怀疑政府功用的倾向,流露出一种信念,那就是人们完全有能力自行管理好自己的事务:

解纷宜众族,排难睦诸亲。
奚必为为政,真能事事人。
聪明时货殖,肮脏且风尘。
避乱深交纳,荒山共结邻。36

大多时候,当写出描写平静山居生活的田园式诗歌之时,叶坤厚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作为一个陶渊明式的隐士,他享受着这归隐山林的生活:

远离城市入乡村,林密何须更闭门。
山水味如尝蔗境,利名心已断尘根。
贫来欲卖书千卷,兴到时倾酒一樽。
花里过从无外客,只余猿鹤伴黄昏。37

虽然他很可能为了养家,卖掉了许多书和古董,但留下的书仍足以供他阅读,他也乐于和兄弟们一起讨论书中内容。38一同栖居于此地的文人、乡绅和曾经的同僚、退居林下的士绅不时前来造访,交换时局信息,互诉衷肠忧虑,艰难之中,友谊弥笃。39当妻子生日的时候,他从邻家借酒予以庆贺。40日子虽清贫,却乐在其中。

然而最后,叶坤厚的儒家责任感又占了上风,他不能再安心贪恋这种道教式的遁世生活,也不能在背井离乡之时还沉浸在山林田园式生活的悠然自得之中。起初,他希望朝廷平定叛乱的决心能使它很快取得战争的胜利,但清军接连失利,他的希望逐渐转化成了愤怒41

战时将在后,兵出谁为主?
奔时将在先,兵溃谁能阻?
非惟不阻导之走,官不守城贼来守。42

叶坤厚先前在河南平叛土匪的经验,使他对地方团练的效力深信不疑。这种体制基于一种传统的“寓兵于农”的思想(或策略),即士兵就生活在人民当中。“古者农寓兵,人人能御敌。讲武农隙时,战阵如亲历。为国实为家,所以得死力。后世兵农分,民始畏锋镝。一旦蠢动生,武备民不识。意谓自有兵,与我不相及。各自为身谋,往往预逃匿。兵籍半虚名,老弱相承袭。抑或市井徒,无赖多窜入。贼来兵不前,贼去兵难缉。杀贼既不能,扰民翻所习。兵民两无恃,贻患将何极。”43在古代,每个人都知道如何去战斗,人们保卫国家,就像保卫自己的家人。而现在,由于士兵和农民的角色分离开来,普通人变得惧怕战争,并且认为保家卫国是士兵的责任,与自己无关。而军队方面,则满是不合格的士兵和一无是处的兵痞,他们没有能力抵御敌人,只会到处残害老百姓。地方团练的吸引力在于,他们能够利用农民保卫自己家园和家人的自然愿望来达到保卫国家安全的目的。鸦片战争的时候,流传着一些关于广州一带的乡村团练打败英军的故事,虽然有些夸大,但在19世纪40年代,这些故事使各地士绅有了组织地方团练的强烈意愿。而后来,乡绅领导的地方团练在清政府抗击太平军和平定其他内乱的战争中起着极为关键的作用。44同时,叶坤厚觉得有一种社群感将像他这样的文人和安徽山区的农民联系了起来,这更让他决意组建地方团练。他在这处山区避难的经历使他相信,文人可以、而且应该领导民众应对内乱。普通军队和民众之间的关系常常比较疏远,而他们则不同。他于是决定组织抵抗力量迎拒乱军。

1853年冬,凛冽的寒风吹过冰雪覆盖的丛林,叶坤厚带着一位仆人辞别家人,向北部的清军阵线进发。他随身只携带了一根木杖,身着短褐衣,而非文人常穿的长袍,翻越重山,穿过冰冻的河流,来到了清军将领袁甲三的营房——袁甲三在那里负责指挥战斗,规复安徽。虽然叶坤厚也曾为官,但他还要在袁甲三的门外恳求三天,才得以获准组织地方团练,收复安庆周边地区。45同时,他的弟弟叶莲向西进发,去游说另一位官员,让他相信安庆百姓并不像很多人认为的那样依顺太平军。他据理力陈,太平军征收重税,百姓无不痛恨,但他们又惧怕叛军强大的势力。如果能组建军队与叛军抗衡,百姓自会团结起来,同仇敌忾。于是,叶莲也被授命组织地方团练。返回家里后,他和另一位兄弟叶运一起探亲访友,团结抵抗力量以迎拒太平军。

一天,当这兄弟二人从一位乡绅家里出来的时候,遇到一些来自安庆的太平军骑兵。两兄弟前额刮净,梳着辫子,这引起了乱军士兵的怀疑,因为在太平军占领地区,大多数居民已开始蓄留长发,梳着太平军的发式。兄弟俩声称来自外省,只是路过此地,但这些士兵并不相信。他们搜查叶莲的长袍,发现了授命组织团练的信函。幸运的是,乱军士兵并不识字,他们拿走了信函,将叶莲交给了一位当地太平军官员手里,声称一会儿回来就会把他带到安庆进行审讯。

这位太平军官员是当地人,与安庆城内那些对太平军忠心耿耿的乱军主力截然不同。他对自己出任伪职,有着非常明显的矛盾心理。他负责为太平军征收赋税和管理地方事务,但又惧怕他们,因为太平军是一支外来的武装力量,势力强大,礼俗怪异,信仰异教。他心里同情乡绅民兵,但又担心这会给他的街坊带来麻烦。所以他尽量拖延,既不愿放了叶莲,也不愿把他交给乱军,因为那样的话,叶莲几乎毫无疑问会被处死。去探狱的叶莲朋友中,有些人建议他自杀,因为这样好过被交到太平军手里之后的悲惨命运。

同时,年轻的叶伯英加紧组织团练,他在乡绅领导者集会时激昂陈词,着重提到了自己家人所做的英勇牺牲,说他的叔父被捕,他们组织民兵的秘密已经泄漏,“吾叔纠合团练保护乡闾,机事不密,陷在贼中,因援救众人而一身先受其祸,汝等当感激者。”他发誓要继续抵抗叛军,他的父亲已经去向北部的清军求助。“父子、叔侄义当效命,现拟将家眷移徙,只为保存宗祀之计。某身留此间,若贼人追索到此,请献某以说(悦)于贼,汝等可免受累,而某亦死不忘德。”在表明自己英勇的自我牺牲的心迹之后,他又发出严正警告:“倘因畏贼而陷我全家,恐大兵压境,知尔等害人媚贼,比户可诛,悔之晚矣。”46

叶运,被捕的叶莲的弟弟,展开了另一场营救行动。他在半夜爬过一片灌木丛,造访了当地一位富裕且有才干的名人,他被逼迫为太平军效力。这位名人告诉叶运自己无能为力,但其实他已设计好计策实施营救。他秘密传话给羁押叶莲的那位犹豫不决的官员,建议他在太平军士兵返回之前将叶莲,还有显示其有罪的文件送至安庆。这位官员照做了。到了安庆之后,抓捕叶莲的人告知太平军官员他们抓到了一个头发刮过、留着辫子的人,看起来像是一个返家的商人。他们保证叶莲很忠实,与清政府没有关系,于是很快叶莲获释。

叶伯英描述他叔父的获释过程更加戏剧化,极富演义色彩,或难采信。据他描述,敌人以死逼迫叶莲,但遭到叱骂,他厉声谓贼自己的家人世代都是乡绅和官员,屡代书香,懂得忠义47,“刀锯鼎镬,其甘如荠”。一名太平军士兵欲立即上前杀死叶莲,但负责的官员上前一步道:“此迂腐书生耳,害之何益!”48叶莲于是逃过一劫。

叶伯英对自己躲避太平军那段时间中活动情况的描述想必更加可信。1854年,他29岁。他19岁成婚,也就是他通过科举,获得最低秀才功名的那一年。49此时他已有一个5岁的儿子,叶伯英成年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帮助父亲打理庶务。当叶坤厚离开家人开始戎马生涯之后,他吩咐儿子照顾好家人,保护好他的诗集。这些都清楚表明了叶坤厚心中最记挂、优先考虑的事,在之后的几年里,叶伯英把家人从一个山间的藏身处转移到另一处,尤其小心照料的是父亲的诗集和母亲的身体。50

叶莲被捕之后,全家人都感到他们的处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危险。太平军在乡村大肆搜捕组织团练反抗太平军政权的士绅。叶伯英把家人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但他认为知道他叔父被捕的当地恶棍在密切关注他们家人的一举一动,并密谋把他们交给叛军。为了确保每一位家人能躲过这次劫难,他们不敢再聚族而居,开始分散避难。叶莲获释之后,回到了安徽西部。他的弟弟叶运和自己的直系亲属住在一个村庄。叶伯英独居于另一村庄,而他的母亲则又藏身他处。叶伯英对自己妻儿的藏身之处只字不提,但很可能是与他的母亲在一起。

遵循儒家每日须向父母请安的仪节,叶伯英在每天天黑之后都会去母亲那里请安。夜空晴朗时,借着月光踉跄前行,遇到阴天,则会打只灯笼。仆人跟随着他,拿着一些食物和其他日用品。他们临近时会有狗吠声,这时叶母会焦急地来到窗前招呼他。进门之后,伯英会恭敬地向母亲叩头,之后母子聊到深夜,在母亲入睡之后他才会离开,天亮前回到自己的住处。51尽管在描述这请安的仪节时,伯英像是更多地出于表曝自己的考虑,但这也显示了他与母亲联系的紧密。

1854到1855年冬天的一个雪夜,叶伯英听到敲门声前去开门。来人是他父亲的贴身仆人,传信说叶坤厚现在意欲收服桐城一支庞大武装力量的副总指挥。桐城在安庆以北,紧邻安庆。不久,叶家人得知清军已经包围了桐城。从山里的藏身之处,叶伯英和其他家人犹能听到遥远处隆隆的炮声。有传言说清军大胜,但是一个为太平军效力的级别较低的安庆乡绅设法从后方伏击清军,紧随其后,石达开率兵增援,打破了清军的围困,杀死了指挥官,击溃了清军。叶伯英担心父亲的处境,他抄僻径和山间小道赶赴前去,听到父亲无恙的消息始放下心来。他渴望投入战斗,建功立业,于是向父亲传信。两天后收到回信:叶坤厚重新集结起一半的失利队伍,向北开发,重组部队。而伯英应当照顾家人,侍奉母亲,“吾尽吾志,汝行汝孝”。52伯英已年近三十,但叶家根据儒家礼教,对家庭成员进行分工,父亲履行公职,儿子则留在家里照顾家人。

1855年春天,叶家人在乱军的辖下藏身已有两年,对清军尽速收复失地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他们决定逃往陕西,伯英的弟弟在那里做官。虽然他只是一个贫穷省份的知县,但这个职位代表了叶家人在官场的一个重要的立足点。他的父亲竭尽所能与这个儿子保持联系,要知道当时一封信从陕西到安徽的山区需要走一年,但是叶坤厚非常明确地告诉这个儿子,“全家正饥馑,珍重此微官”。53不清楚陕西的这个儿子是否给尚在安徽的家人提供了经济上的帮助,但他可以提供避难之处,使家人远离内乱,到1855年,叶家人准备动身了。54去往陕西,先要穿过乱军控制的区域。他们沿着山野僻径前行,由于没有客栈,仆人先行以准备地方休息。叶家人太多,如果一起行动肯定会引起怀疑,所以分成了三组。伯英的母亲患病咳血,但她坚持要走。55十天之后,他们到达了清军控制的区域。叶母告诉儿子,“自出贼境,如释千钧重负,眠食始能如常,病已见愈,必能安抵陕西。”56但是当伯英回头向南望去,天空中烽烟四起,他不禁担心仍藏身乱军控制区域一时不能脱险的亲友,不觉潸然泪下。57

平安逃出太平军控制地域之后,家人又分头行动。叶运叔父的目的地是北京,他要参加一场恩科乡试,以期能获得一官半职。58其他家人则或乘船或坐马车,先是往西,之后向北,穿过河南,在叶坤厚曾经就职的衙门里稍作休整后(也曾在一位做官的姻亲家里歇息),最后,他们沿黄河河谷西行,穿过一个关口进入了渭河河谷,到达西安,这里是中国古代多个朝代的京师大都。伯英的弟弟去迎接他们,全家人得以团聚,但很短暂,不久之后他即被知府委派往陕北安塞任职。59

叶家终于从太平天国内乱中逃生,但却遭到重创。他们安庆的家已面目全非,家产也所剩无几。在山里避乱两年之久,给这个精英家庭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苦难。安庆被太平军占据长达八年,并且被当作一处战略要地而戮力死守,以控制清军进入太平军都城南京的通道。在1861年最后的交战中,清军攻城时约一万六千人丧生,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平民。从安庆开始,清军逐步肃清了太平军在安徽的残余力量。60三年后,太平军都城陷落,中国历史上血腥的内战宣告结束。

内乱过后,叶家的一位后人回到安庆,在一片废墟中只见散落着一些茅草屋,井邑萧条,蓬蒿满地。“问其人,则前辈老者百无一存,强壮者不知何往,少者又皆不识姓名,大有‘城郭犹是人民非’光景。”61随着家族里最杰出的成员流落他乡,安庆的叶氏家族繁盛不再。留下来的大多是普通的农民,在暴乱后的废墟中挣扎着生存。叶坤厚和他的后人再也没有回去过。虽然他这一支被迫离开叶氏祖居之地,但其成员在逃亡中成为了朝廷精英阶层的成员。对他们来说,尤其是对叶坤厚和叶伯英来说,内乱为他们提供了展示自己治乱持危能力的机会。这在封建帝国晚期的中国是通向财富和权力之路。我们稍后会讨论他们的宦迹沉浮,但首先必须探究那些促成他们崛起的根源。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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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八,16—17页、20页。
2.谢国兴:《中国现代化的区域研究:安徽省(1860—1937)》(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91年),7页。
3.John Shryock,The Temples of Anking and Their Cults:A Study of Modern Chinese Religion(Paris:Librarie Orientaliste Paul Geuthner,1931;reprint,New York:AMS Press,1973):23-24;Sen-dou Chang,“The Morphology of Walled Capitals,” in The City in Late Imperial China,ed. G. William Skinner(Stanford,Calif.: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77):91;G. William Skinner,“Regional Urbanization in Nineteenth-Century China,” in ibid.,238.
4.Ping-ti Ho(何炳棣),Studies on the Population of China,1368-1953(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59);Susan Mann Jones and Philip A. Kuhn,“Dynastic Decline and the Roots of Rebellion,” in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China,vol. 10,Late Ch'ing,1800-1911,Part 1,ed. John K. Fairbank(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8),107-162;Pierre-Etienne Will,Bureaucracy and Famine in Eighteenth-Century China,trans. Elborg Forster(Stanford,Calif.: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0);Pierre-Etienne Will and R. Bin Wong,with James Lee,Nourish the People:The State Civilian Granary System in China,1650-1850(Ann Arbor:University of Michigan Center for Chinese Studies,1991).
5.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二,《皖江流民图》,35页。
6.Mark C. Elliott,The Manchu Way:The Eight Banners and Ethnic Identity in Late Imperial China(Stanford,Calif.: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Pamela Kyle Crossley,The Manchus(Cambridge,Mass.:Blackwell Publishers,1997),and Orphan Warriors:Three Manchu Generations and the End of the Qing World(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0);Edward J. M. Rhoads,Manchus & Han:Ethnic Relations and Political Power in Late Qing and Early Republican Chino,1861-1928(Seattle: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2000);Evelyn Sakakida Rawski,The Last Emperors:A Social History of Qing Imperial Institutions(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8);William T. Rowe,China's Last Empire:The Great Qing(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9).
7.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三,《有感》,页25。全诗为:“古者农寓兵,人人能御敌。讲武农隙时,战阵如亲历。为国实为家,所以得死力。后世兵农分,民始畏锋镝。一旦蠢动生,武备民不识。意谓自有兵,与我不相及。各自为身谋,往往预逃匿。兵籍半虚名,老弱相承袭。抑或市井徒,无赖多窜入。贼来兵不前,贼去兵难缉。杀贼既不能,扰民翻所习。兵民两无恃,贻患将何极。”
8.Peter Ward Fay,The Opium War,1840-1842:Barbarians in the Celestial Empire in the Early Part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 and the War by which They Forced Her Gates Ajar(Chapel Hill: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75);Hsin-Pao Chang,Commissioner Lin and the Opium War(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4);Arthur Waley,The Opium War through Chinese Eyes(Stanford,Calif.: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5);James M. Polachek,The Inner Opium War(Cambridge,Mass.:Council on East Asian Studies,Harvard University,1992).
9.The best and most recent treatment of the Taiping Rebellion is Jonathan D. Spence,God's Chinese Son:The Taiping Heavenly Kingdom of Hong Xiuquan(New York,W. W. Norton,1996). For an older and sympathetic Chinese account,see Jen Yu-wen,The Taiping Revolutionary Movement(New Haven,Conn.:Yale University Press,1973).
10.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九,《世态》,页7。全诗为:“时来宾客多,势去亲戚远。炎凉变易本常情,毋乃翟公见事晚。君不见,夜行曾止故将军,灞陵醉尉何足嗔。”翟公句,典出《史记·郑当时传》:“先时,下邳翟公为廷尉,宾客亦填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后复为廷尉,客欲往,翟公始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泰。一贵一贱,交情乃见。’”“夜行曾止故将军”,典出《史记·李将军列传》:“广家与故颍阴侯孙屏野居蓝田南山中射猎。尝夜从一骑出,从人田閒饮。还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广。广骑曰:‘故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广宿亭下。”
11.叶伯英:《耕经堂年谱》(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年;“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168种),22页。《叶氏族谱》(1944年家刻本)卷一,39页。这里所引用的1944年家刻本《叶氏族谱》,已增加至十二卷,第一卷标为“首”,本书引用时作之为“前言”;之后的十卷,依次序分标为一至十卷,最末一卷标为“末”,本书引用时作为第十一卷。我们标注参考文献时,会标出所引卷数和页码,但如果是同一卷中的不同部分、不同页码,则采用如下格式:卷数、所引篇章标题、页数。
12.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八,53页;卷九,4页、8页、18页、23页、35页、46页;卷十六,48—49页。
13.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十,《愤言》,29—30页。全诗云:“城上擂大鼓,城下喧歌舞。杀人为乐,人冤苦谁将,形胜失长江,不驻熊罴驻豹虎,官民不雄将不武。朝提刀,暮背弩,萑苻一到齐失伍。战时将在后,兵出谁为主?奔时将在先,兵溃谁能阻?非惟不阻导之走,官不守城贼来守。皖城竟作逋逃薮,遥听长江似鲸吼。”
14.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九,《快晴》,28—29页。
15.除非另作标注,后面的叙述都是基于《耕经堂年谱》30—54页《叶伯英自传》,及《叶氏族谱》卷十一《湘筠自著同治六年以前年谱》,14—16页。
16.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九,28页;卷十,3页、5页。
17.叶伯英:《耕经堂年谱》,“咸丰二年戊子”条。
18.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九,17页、25页。
19.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十,8—9页。
20.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十,3—4页。
21.简又文:《太平天国革命运动史》,108—111;Spence,God's Chinese Son,168—171;徐川一《太平天国安徽省史稿》(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91年),26—29页。
22.谢山居士(夏燮)《粤氛纪事》(1869年;再版本,台北:文海出版社,1966年),5—7页(123—27)。徐川一《太平天国》,29—31页。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十,4页、6页。
23.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十,5页。
24.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十,4—5页,《二十三日探贼退暂入城中》;卷九,29页。
25.参见叶运为《湘筠自著同治六年以前年谱》所作的后记。《叶氏族谱》卷十一,14页。
26.简又文:《太平天国革命运动史》,140—145页、200—203页。徐川一《太平天国》,56—61页、86—121页。谢国兴:《中国现代化的区域研究:安徽省(1860—1937)》,65—67页。
27.Philip A. Kuhn,Rebellion and Its Enemies in Late Imperial China:Militarization and Social Structure,1796-1864(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0);Kathryn Bernhardt,Rents,Taxes,and Peasant Resistance:the Lower Yangzi Region,1840-1950(Stanford,Calif.: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2),ch. 3.
28.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九,32页。
29.《叶氏族谱》卷九,“行状”,12页;卷十一,《冠卿自叙同治六年丁卯以前节略》,39—40页。徐川一:《太平天国》,94页。
30.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九,《独立》,页29。全诗云:“江干拄杖将吟须,破帽残衫兴未孤。岂有功名来落寞,聊因性命忍须臾。丈夫断不羞贫贱,奇士常多讬钓屠。欲向南山驰射猎,一天风雪挽琱弧。”
31.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九,《纵言》,30页。
32.关于王阳明,参见杜维明:《青年王阳明:行动中的儒家思想》(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6)。
33.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十,《自题风雪移居图》,8—9页。全诗云:“予也生江乡,游宦河南北。奔走廿餘年,未曾旋故国。咸丰壬子秋,余时正引疾。岁暮始还家,湖湘纷盗贼。已报失武昌,烽火皖城逼。亲丁数十人,何处堪伏匿。吾友鲁朱家,旧住龙眠侧。邀我避地居,可以逃兵革。全家上扁舟,仓皇似飞鹢。乃知乱离间,出门天地窄。去家百里馀,已是无归客。细弱尽先行,伶仃散魂魄。赖有贤主人,为我安旅宅。我犹在城边,侦仆听消息。癸丑元夕前,江上狼烟急。策蹇遂狂征,恨不插羽翼。彼苍不见怜,患难添迍阨。寒风若利刀,雪片鹅毛掷。艰虞涉險巇,泥途深二尺。遥峰望模糊,欲向无人觅。虽苦行路难,自幸脱锋镝。杳渺辨孤村,短桥入林隙。渐近认茅庐,犬吠闻历历。隐约傍溪湾,大儿倚蓬荜。徘徊携稚孙,待我方拱立。两弟亟趋迎,但讯寇踪迹。慰言且勿忧,此处尚偏僻。绕屋遍梅花,飞泉落削壁。渔樵为四邻,山径甚幽寂。疑是古桃源,别有乾坤辟。遇人致敬恭,贤愚皆一律。酒食共招寻,聊用适所适。未几陷省垣,风鹤又相迫。举室复流离,东西竟分轭。不识税驾乡,转徙嗟何及。翻羡沧洲鸿,高骞远罗弋。回忆太平时,吞声惟暗泣。”
34.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九,36、43、44页;卷十,12、14页。叶坤厚后来在河南山中游历时,回思往事,所作诗中再次提及了这些往事。参见《诗存》卷十一,38页。
35.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十,《幽事》,18页。全诗云:“终朝寄兴在云烟,才看青山又听泉。患难亦须行素位,钓游谁不是前缘。心因有养方能静,句每随吟得自然。我欲逃禅离尘世,室家无奈苦相牵。”并见《诗存》卷九,34页、38页。
36.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十,《朱雨麓索诗即赠》,16页。
37.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十,《题寓居二首》其一,12页。
38.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十,《题坐室》,40页。全诗云:“一家四十口,流播寄荒村。忍冻怜娇女,啼饥悯稚孙。闷无杯酒释,閒有箧书温。终日偕兄弟,论文深闭门。”
39.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九,《送友人出游》,38、39页。全诗云:“鼙鼓声中又远征,飘蓬何处定行程。一生作客归来少,四海无家去就轻。贫贱交疏兼患难,文章命舛况功名。明朝芳草萋萋路,回首云山望故城。”并见《诗存》卷十,21页;卷十一,1页。
40.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十,《寓室偶成》,20—21页。全诗云:“乱离犹剩哭吟身,兴趣萧然一味贫。夜向邻家谋斗酒,老妻明日是生辰。”
41.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九,《望官兵复驻安庆十二韵》,31页。全诗云:“八省通津地,宜城古要区。如何遗胜算,竟至弃雄图。远境连燕豫,中江界楚吴。东西二梁险,大小两山孤。辅失车应敝,唇亡齿欲枯。改弦先断柱,易辙不徇途。避寇翻招寇,全躯实丧躯。熊罴今竝集,狐鼠定骈诛。莫忘焚舟策,仍期振旆趋。秦淮接声援,梦泽遏逃俘。形势遥相倚,游魂散即无。皖公台自在,还镇握兵符。”“莫忘焚舟策”句,作者自注云:“贼惟恃船,无船贼技穷矣。”
42.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十,《愤言》,29—30页。
43.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三,《有感》,25页。
44.James M. Polachek,Inner Opium War,ch.4;Kuhn,Rebellion and Its Enemies.同时参见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十六,《步和七绝一首元韵》,5页。全诗云:“卅年声望日隆隆,多故天教补化工。只手狂澜今又挽,一时歌颂徧东南。”第二句作者自注:“公前谢病家居,值夷人扰粤东,奉旨督办团练,夷人甚畏之。”
45.叶伯英:《叶氏族谱》卷十一,《跋长兄湘筠先生自著同治六年以前年谱》,12页。
46.叶伯英:《耕经堂年谱》,“咸丰四年甲寅”条。
47.叶伯英:《耕经堂年谱》,“咸丰四年甲寅”条。云:“少青叔之被陷也,拥至城中,群贼拔刃环列,少青叔已置生死于度外,厉声谓贼曰:‘我家本系官绅,且屡代书香,颇知忠义,今既被陷,夫复何言!’”
48.叶伯英:《耕经堂年谱》,“咸丰四年甲寅”条。云:“一贼拟刃相向,忽一贼酋至,麾之令退,曰:‘此迂腐书生耳,害之何益!’少青叔乃脱于难。呜呼,岂非天幸欤!”此处叙述,大多基于较为可靠的记录,如《叶氏族谱》卷十一,叶莲《代叙少青六兄同治六年丁卯以前节略》,17—18。
49.据叶坤厚所叙,他的两个儿子,都是十六岁成亲。(参见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六,30—31页),但此处所采纳,系叶伯英于《耕经堂年谱》中的说法。
50.叶伯英:《耕经堂年谱》,“咸丰四年甲寅”条。云:“光禄公启程赴庐,伯英送至利行桥。光禄公嘱令毋庸前往,谆谆谕令小心保护眷属并所著诗文尚未刊刻,一生辛苦尽在于此,毋令遗失。伯英受命,日夜不敢忘,虽万分危险之时,未尝不以诗文稿自随。因积受暑湿,业已年馀,至是大为触发,卧床数十日,几致不起。六、七、八三月,贼踪时至乡中滋扰,每闻贼警,举家逃难。伯英躬负诗文稿本,扶掖徐太夫人间关避地,濒于殆者数矣,屡荷天幸,逢危获济。”
51.叶伯英:《耕经堂年谱》,“咸丰四年甲寅”条。云:“是时贼踪迹官绅,四出搜索,乡民无赖者甘心从贼者,为之向导。伯英不敢聚族而居,免致全家陷贼,以保宗祀。时伯英寓姥山,徐夫人寓陡塘,伯英见耳目甚众,白昼闭户独居,夜间始至陡塘稍申定省。天日晴明,每趁星光月色,彳亍而行;遇雨则手携一灯,仆人背负米蔬等物迤邐前进。每闻犬吠声,则徐太夫人已倚闾盼望矣。上堂叩拜,母子絮语,依依不舍,漏下四鼓,始回姥山。每行绝壑、丛冢中,有时怪鸟悲啼,飞燐出没,奇形异状,不可殚述。时方壮年气盛,不知畏惧也。”
52.叶伯英:《耕经堂年谱》,“咸丰四年甲寅”条。云:“〔咸丰四年〕十一月,冬至次日,大雪,时已亥子之交,忽闻叩门声,启视,则家丁陈大,自光禄公营中齎来手谕,得悉光禄公与臧京卿督兵前来,七战皆捷,大兵已进扎桐城城下,令伯英与斗枢叔可着一人来营面商事件。斗枢叔即携陈仆前往,三日始回,言及营中兵精饷足,所向克捷,惟劲旅仅止三千,贼众兵单,孤军深入,设有蹉跌,无有后援。伯英闻信之馀,深为忧虑。连日闻炮声甚巨,约六七十里,在蒋家山一带接伏。并闻官军大捷,发逆舆尸而回者络绎不绝,惟逆酋石达开纠集九江、芜湖各贼来援,约数万人,知不日仍有血战。又次日黎明即闻炮声,伯英披衣出户探听消息,无有知者。巳初,炮声忽止,方冀贼已大败,官军尾追前来,乃延至申酉间,光禄公营中随从家丁飞奔而回,咸云:‘臧京卿中伏阵亡,光禄公正在督战。’伊等行至中途,复闻道路传言援贼愈来愈多,众寡不敌,官兵北走,未知主将下落。因全家散处,不及知会,伯英即携带餱粮星夜赴桐。维时贼踪遍地,大路不能行,走偏僻小道,时有贼骑来往,遂绕行深山穷谷中,趋至桐邑之前数十里老鸦岭地方,探听消息,始知光禄公退回舒城中牟河,收集溃兵,整顿队伍,连夜专人齎禀前往。越二日接手谕,云:‘各兵已招集大半,即拔队回至临淮,添募兵丁,再图后举。家中眷属甚多,汝母在堂,妥为侍奉,吾尽吾志,汝行汝孝,着即回家,毋再单身到此。“不等高,不临深”,古有明训,汝其勉之。’伯英回家,家中始得光禄公确信,咸庆更生焉。”并见《叶氏族谱》卷十一,《跋长兄湘筠先生自著同治六年以前年谱》,12—13页。
53.叶坤厚:《江上小蓬莱吟舫诗存》卷九,《雷生二锡赴陕附寄勋儿》,48页。全诗云:“迢递潼关路,天边过雁难。凭君传语去,衹道暂栖安。故国仍戎马,三年易暑寒。全家正饥馑,珍重此微官。”另见《诗存》卷十,7页、32页。
54.叶伯英:《耕经堂年谱》,“咸丰五年己卯条”。云:“春正月即谋恭送徐太夫人并眷属赴陕西,惟前路茫茫,贼踪出没无定,道途能否行走,无从探听。因专丁间道至临淮,请光禄公示谕。回信云:‘只须前抵六安取道,由汴赴陕,皆无阻碍,惟由桐至六必须节节绕道,间关而行,中途无有旅店,应如何部署,尔等自行斟酌。’”
55.叶伯英:《耕经堂年谱》,“咸丰五年己卯条”。云:“时徐太夫人方患咯血之证(症),家人、亲戚咸谓道途辽远,难以长行。徐太夫人自谓所患之证(症)实由忧患恐惧而起。伯英细心揣度,非离此虎穴断难痊愈,因与斗枢叔定议,家中眷属分起而行。伯英上年赴桐探信,各山内先行专人前往安顿尖宿处所。三月望后,徐太夫人、九叔母率两妹前行,斗枢叔暨黄敬亭、赵让泉两姻丈护送前进。迟三日,伯英与室人,及仲弟妇、堂妹等,陆续启行。行两日,忽有姥山人来,言六安州城已闭,伊遂星夜奔回。闻信之下,魂胆飞越,绕屋竟日,彷徨达旦。此时前行者既无折回之理,后来者亦万难中止,只得冒险前进,迂迟十日,行抵六安,并无贼警,方寸始定。”
56.叶伯英:《耕经堂年谱》,“咸丰四年甲寅”条。这里的时间与叶伯英年谱中的叙述相一致,但叶坤厚的诗是依照时间顺序编排的,这些都表明此事可能发生在1854年。叶坤厚诗,参见《诗存》卷十一,4—5页、10页。
57.叶伯英:《耕经堂年谱》,“咸丰五年己卯条”。云:“伯英觅小舟,扶侍徐太夫人挈眷属登舟,放櫂西行,始履昇平境界。回望南天,烽烟四起,亲戚、友朋陷入贼中者一时难以自拔,不觉潸然泪下。”
58.叶伯英:《耕经堂年谱》,“咸丰五年己卯条”。云:“斗枢叔赴京,闻恩科乡试,由此分道北上。”
59.叶伯英:《耕经堂年谱》,“咸丰五年己卯条”。云:“月馀至许州,乃光禄公旧治,权州事者,为高琴舫世伯,闻信遣使招入署中,在桃花潭设席款待,即光禄公前此会友赋诗、课试书院诸生处,抚今追昔,感慨系之。越日,舍舟等陆,至郏县,见大尹姜晓山姻丈,大惊谓伯英:‘何憔悴如此?几不识面。’又西行度潼关,遇亲戚吴少逸,始知建侯仲弟委署安塞县事,尚未赴任,即专函告知暂缓入山。伯英途中眺览,见关势雄峻,控扼三辅二华,临渭土壤膏腴,始知昔人“天府”之言,良不虚也。仲弟得信,至渭南迎迓安车,乱后阖家团聚,悲喜之情笔难罄述。又二日至西安,详述逃难情事,夜以继日,每至鸡鸣时。大府檄催仲弟赴任,在寓盘桓廿日即赴北山。伯英留住省寓,温习旧业,兼览经世有用之书,定省之馀,优游文艺,始愿所不及也,欲赴临淮省视,陕寓无人照料,不克分身。”
60.简又文:《太平天国革命运动史》,403—430页。
61.《叶氏族谱》卷十一,《轩侯自叙同治六年丁卯以前节略》,40页。云:“今年随长兄回皖。甫入境,见井邑萧条,蓬蒿满地。问其人,则前辈老者百无一存,强壮者不知何往,少者又皆不识姓名,大有‘城郭犹是人民非’光景。而吾家昔日所存书籍、字画,尽为兵燹所毁,杳然不可复寻。而祖宗坟墓,乱后颇为人所侵扰,言之曷胜感伤。”